第四十章人心
一路向北。
長亭執(zhí)意要走外城郊道，本以為路上遇不著同行人，哪曉得將過藺縣，人來人往中猛地一茬又一茬從山間小道里竄出了幾大撥人來，有男有女，著深褐麻布，腳踩青口鞋的壯實(shí)大漢居多，女人都是挽了發(fā)髻，全都是已出了閣的婦道人家，一群人中間推了幾大車小推車，人圍著小推車走，推車上面覆了一層厚實(shí)的青油麻布——這是一大撥人。
另也有衣衫破爛，搭了幾塊兒殘缺麻布在身上御寒，撐著拐杖，顫顫巍巍走在雪地里的窮苦人家，這撥人多半是攀著親，連著故，拖家?guī)Э?，呼前吆后地向前走?br>
人仿佛一瞬之間如驚濤駭浪般朝小棧道涌來，長亭猝不及防，下意識伸手將長寧的頭巾攏好，遮完全臉只有一雙眼睛瞅路用，郊道本就狹窄，頓時(shí)便成了腳貼腳，身挨身的局面了。
長亭緊緊揪住包裹拿手護(hù)住幼妹艱難前行，前前后后近百來號人如潮水般向前擠，長亭琢磨著不爭一時(shí)，預(yù)備拽上胡玉娘朝后退，等避開這一撥人浪再走，奈何人小身矮，像被加塞兒似的夾在中間沒法子動彈，不僅沒拽住胡玉娘，反而三兩下間還人群越?jīng)_越遠(yuǎn)。
長亭趕忙艱難抬起胳膊，振臂揮了揮，正欲開口喚胡玉娘，卻想了想，到底死死閉了嘴，加大揮舞手臂的力道。
流民身上的許久未洗的味兒像三伏天里被悶了一旬的餿飯，又像是腐在水里的爛木材的氣味，縈繞鼻尖，長亭被熏得臉色一白，屏氣險(xiǎn)些一下暈頭栽下去。
胡玉娘隔老遠(yuǎn)使勁向上一提，左竄右竄，使勁竄到兩姐妹身后，胳膊肘向后一拐，一把便將貼在長亭身后的那流民推了個(gè)狗吃屎，罵罵咧咧，“擠個(gè)屁擠?。∮炙麐尣皇菙D在一堆就暖和點(diǎn)兒！”
罵完仗著身量高，展開手擋住人潮，呢喃暗罵了一句，“奶奶個(gè)腿兒，出門沒看黃歷！先頭被人宰，跟著就遇到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——這條道往前可連他娘個(gè)人影子都沒有！也不曉得今天他媽的撞了什么鬼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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